“没有职业教育现代化就没有教育现代化，没有一流的技术技能人才就没有一流的制造业，就没有一流的产品和服务。”全国人大代表、梅县东山中学教师李杏玲在今年初参加全国两会时，关注职业教育的问题。“今年从全国到省、市，都把职业教育摆在教育改革创新和经济发展更加突出的位置。这是一个国家、一座城市产业转型所要面临的问题之一。”

　　2019年，对于职业教育来说是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教育部提出了很多发展职业教育的政策，也因此2019年被称为职业教育的春天。今年8月召开的梅州市教育大会上也提出，职业教育要“填空白”“上层次”，让职业教育为梅州市产业发展提供技术支撑和人才支持。

　　但目前而言，职教就是“差生教育”的理念依然根深蒂固。此外，起步晚、发展慢、缺乏规划、暂无高职类院校等问题，影响了梅州职教的发展。如何乘着国家政策的春风，加快现代职教的发展，培养出更多现代工匠？如何做好职教规划，让其适应梅州产业布局？为此，南方日报走访多家职教院校，寻访解决问题的密钥。

　　现状

　　职业教育改革跟不上产业转型发展速度

　　正值金秋时节，梅州各大中小学校纷纷进入“校运会时间”，各职业学校也不例外。近日，南方日报记者来到位于梅县区南口镇葵岗村的梅县区第一职业学校时，运动场上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欢呼声彰显出青春的力量。

　　教学楼里，校长余雪凡正在与几位准备参加明年高考的学生交谈，鼓励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做好充足准备迎接高考，将来以扎实的专业技能立足社会。

　　梅县区第一职业学校是国家级重点中职学校。“主校区3年前从城区搬到这里，面积更大了，教学设施设备也是最新最好的。随着附近的梅州西站高铁站正式运行，道路进行整修，从城区来到学校的道路也更多加平整顺畅。”余雪凡说，近年来梅州愈发重视职业教育，投入了更多的资金改善学校办学条件。

　　梅州市有中职学校14所，其中国家级示范性中等职业学校1所（梅州市职业技术学校）、国家级重点职校5所。围绕争创“广东省推进教育现代化先进市”，近年来，梅州市以创建“职业教育综合改革示范市”为目标，努力提高职业教育教学质量。

　　“中职学校专任教师学历达标率由2012年的80.4%提高到99.8%；中级以上职称由68.9%提高到74.5%。可以说教师的职称和年龄结构均得到进一步优化。”梅州市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各职业学校的信息化建设、实训设备等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和发展。

　　但相比于城市的发展和产业转型对技能人才的需求量而言，梅州市职业教育的发展速度仍略显落后。

　　“职业教育和工业经济的发展一定程度上是相辅相成的。梅州市在工业经济发展上起步晚，所以在推动职业教育发展的意识上也比较晚。此外，梅州经济发展较为缓慢，职业教育需要不断更新教学教育设备，财政情况也难以支撑。”作为梅州市人大代表，余雪凡已连续多年提交建议，关注职业教育发展。

　　上世纪末，工业经济迅速发展，也带热了梅州市各职业技术学校工业类专业的发展。梅州市技师学院党委书记侯志敏仍记得，当时学校的数控专业发展得红红火火，生源不断扩大，招了一批又一批专业老师。“一些企业来招聘时，都是几百人几百人招，不愁学生的出路。”

　　其他职业学校发现数控专业的发展趋势后，也纷纷开设数控专业，随着开设的学校逐渐增多，学校之间形成了招生竞争。同时，随着梅州市产业转型，工业企业朝智能化、自动化发展，产业布局向第三产业转型，数控专业逐渐失去优势。“现在数控专业一年也就招几十个学生，造成数控类师资资源浪费。”

　　数控专业发展的起落是职教类院校工业类专业发展的典型写照。“二胎开放及旅游产业的兴起，幼师、旅游管理、文秘等文科类的教育较受欢迎，各学校又一哄而起，纷纷开设这些专业。”侯志敏认为，缺乏统一规划，导致梅州市各职业院校设置的专业散而乱，较难突出专业性，同时也会导致学校在专业设置上脱离梅州经济发展实际，从而达不到与产业相辅相成的作用。

　　同时，因为职业教育发展滞后，企业与学校合作意愿不强，产教难以融合，对于十分依赖实践教学的职业教育而言，是极大的损失，从而导致产城脱节、产教脱离、教城脱钩的恶性循环。

　　析因

　　职业教育是“差生教育”理念根深蒂固

　　“孩子成绩好的话，就去读高中了。去职业学校读书实属无奈之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位正在梅州市职业技术学校读书的学生的家长说，他询问过许多同学的家长，几乎都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们读书那会，上世纪80、90年代，职业教育可是很吃香的，都是专业技术人才。现在不同了，都觉得职业学校都是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才去读的。”

　　在采访过程中，各职业学校的从业人员普遍认为，职业教育难以发展的一个根本原因是，职业教育是“差生教育”的理念根深蒂固。

　　“很多人认为读职校最高只有大专学历，毕业出来只能打工，看不到发展前途。”余雪凡说，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推进，全社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普通学校无法培养专业技能人才，职业教育开始兴起。但随着90年代后期开始，处于中低端生产的企业无力为技术工人提供优厚待遇，职业教育的吸引力出现下滑。与此同时，知识经济大潮席卷而来，高等教育快速发展，从另一头对传统职业教育构成冲击，从而也使得职业教育“低人一等”的偏见愈加根深蒂固。

　　“虽然国家在政策上一直强调，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同等重要。但是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亦或是整个社会，已形成普遍认识，学习成绩不好被迫去学门手艺。许多学生走进职校都带着‘失败者’的心态，他们对自己所学的技术都不认同，又如何能学好这门技艺，成为工匠。”梅州市职业技术学校计算机高级讲师罗春平认为，特别是对于山区城市梅州而言，全社会的“学历情节”浓厚，对职业教育“不感冒”，招生困难，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职业教育的发展。

　　侯志敏曾随同广东省教育厅组织的团队，到德国考察、学习职业教育发展先进理念。德国是世界工业大国，“双元制职业教育”一直以来都是德国教育制度的重要一环，整个培训过程是在工厂企业和国家的职业学校进行，并且这种教育模式又以企业培训为主，企业中的实践和在职业学校中的理论教学密切结合。

　　“在德国，职业教育更受重视，孩子从小接受着要学习专业技能的理念，所以他们的制造业十分发达。”侯志敏认为，要发展职业教育，首先要打破职业教育“低人一等”的偏见。

　　今年以来，国家、省、市出台了系列政策，期盼扭转职业教育是“差生教育”这种与目前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不相匹配的落后理念。

　　今年的全国两会报告提出，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既有利于缓解当前就业压力，也是解决高技能人才短缺的战略之举。国务院日前印发的《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开篇第一句便明确职业教育的重要地位，“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

　　“国家从政策层面再次肯定了职业教育的地位，数个相关政策的出台也表明了国家推进职业教育的力度和决心。随着政策落地，及大国工匠理念的深入人心，现代化工人的地位逐渐提升，职业教育的作用逐步显现，职业学校的地位也会逐步提高，让学术型人才和技能型人才两条腿并行发展的理念会更加深入人心。”余雪凡说，同时，政府应做好职业教育的正面宣传，让社会大众知道职业教育也是一条好的出路。

　　对策

　　推动职业教育集团化发展

　　9月9日上午，梅州市职业技术学校迎来了一批特殊的新生。广东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广东机电职业技术学院高职专业学院梅州教学点2019级新生开学典礼举行，意味着梅州市职业技术学校迎来首批专科学生。

　　今年广东省部分公办高职院校会同办学水平及社会认可度较高的国家、省示范性中职学校设立“高职专业学院试点班”，开展“推荐+测试”自主招生试点工作。47所公办高职院校在66所中职学校设置高职专业学院。

　　梅州市职业技术学校是梅州市唯一入选试点高职新专业学院的中职院校，首批承接广东机电、工贸两所高职院校100多位学生。

　　“在承担办学点的同时，学校之间也会进行师资交流，有利于我校老师的学习成长。”梅州市职业技术学校校长郭捷兴说。

　　目前而言，梅州市暂无一所高职类院校。今年以来，在梅州市委、市政府的努力下，规划建设三所高职院校填补空白。“朱孟依家族捐资10亿，在丰顺兴建本科层次的高等职业技术学院嘉应学院紫琳学院，计划于年底动工。同时在梅州师范分院和市农校基础上，新组建梅州职业技术学院，目前已进入专业设置阶段。还有就是计划争取省政府支持，将梅州市技师学院纳入高等职业教育系列。”上述梅州市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高职院校的完善，将会为梅州打造中职、高职、本科全链条式的职业教育体系打下基础，确保梅州成功创建“省职业教育综合改革示范市”。

　　“高职院校将为梅州产业转型提供技术支持和高层次人才支持。”罗春平说，从8月举行的梅州市教育大会传递出来的信息振奋人心，梅州职业教育的发展即将迎来春天。

　　要推动梅州职业教育进一步发展，余雪凡认为，首先要解决个职业学校专业设置散、乱的问题。“需要市委市政府统一协调，将所有职业学校放在一个棋盘上，规划好各校的发展方向，分类办学，彰显各校专业特色，其次要规范招生制度，让各校按照专业特色交叉招生。”

　　在学校专业设置上，侯志敏认为要充分考虑梅州市经济发展现状做合理安排。“梅州农业学校就是特色办学做得好的例子。该校充分利用专业特色，与当前梅州市打造‘粤菜（客家菜）师傅工程’相结合，设置厨师专业，成为‘中国客家菜研发中心’，为客家菜产业的发展输送人才。”侯志敏说，目前梅州正在大力推进旅游、康养、互联网等产业的发展，可以设置成为部分职业学校的发展方向。

　　针对专业更新快，师资分配不合理的问题，侯志敏认为，可以参考普通学校正在进行的“县管校聘”制度，将梅州市管辖的职业学校教师资源统一集合，根据各校专业特色及教师的意愿进行合理分配，让教师资源在各校之间流动。“这样就不会出现今年某个专业找不到生，该专业的老师就被空余下来的尴尬。”侯志敏说，同时，还要做好教师培训工作，教师的技能水平直接影响学生的技术能力，要组织教师到生产一线进行短期培训，加强技术操作能力。“学校的教学水平提升才可能培养出现代工匠。”

　　职业教育以实践为主，需要企业参与。如何突破梅州产教脱离的困境？李杏玲认为，可以参考发达地区的集团化办学模式。按照市场导向、利益共享、合作共赢的原则，通过共建技术创新平台和生产性实训基地等方式，促进集团内部学校、行业、企业等成员之间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合作共赢，特色鲜明的优质资源平台，实现教育链和产业链的深度融合，为梅州市提供高素质的劳动者和技术技能型人才。

　　“目前而言，我市还不具备集团化办学的条件，但看得到梅州市正在积极推动中。集团化的办学能解决梅州市职业教育发展现存的诸多问题。”李杏玲说。

　　他山之石

　　佛山：打造一流职业教育服务地方经济发展

　　佛山市作为全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综合改革试点，未来五年将建设面向全球的国家制造业创新中心。拥有具备“工匠精神”的制造业高端人才，是佛山发展的重要砝码。

　　此前，虽然佛山是制造业大市，但产业整体技术水平并不高，一些行业仍然处于价值链的中低端，急需提升自动化、智能制造水平。一个关键性因素是佛山的职业教育水平还比较落后。

　　为加快职业教育发展，佛山市委市政府统筹布局，对标最好最优，向德国学习，与高端技术企业合作，建立现代化的培训模式。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佛山全市已与德国教育机构或公司合作共建至少7个专业实训中心，包括德国库卡机器人技术应用与培训基地、广东—亚琛工业4.0应用研究中心、巴斯夫汽车修补漆华南培训中心、西门子先进自动化实训中心、泰勒数控和机器人仿真实训中心等。

　　同时，在“拿来”的基础上，佛山积极探索适合本地的职业教育发展之路。学校不断探索适合本地区的教学路子，自制校本教材、教学内容年年完善。

　　打造公共实训中心是佛山实践混合所有制办学实体的创新性探索。根据佛山市重点产业布局，通过政府向产业学徒培训中心购买服务，佛山鼓励企业、职业学校、社会组织联合在产业园区、科技园区、中职学校建成混合所有制的智能制造、机电装备、新能源汽车等重点产业公共实训中心。

　　此外，佛山出台了促进职业教育发展若干政策措施，促进产教融合，推进现代学徒制试点，打造智能制造领域高水平专业群，推动佛职院、顺职院建成国内一流高职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