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老年服务中心里供奉的哪吒像。广州白云区汉塘村被称为哪吒村。村里每年会举行哪吒诞。

君达李公祠。

龙环里牌坊附近小广场一侧画着哪吒闹海。

公祠里放的狮子道具。

　　伴随着阵阵轰鸣声，一架架飞机在白云区汉塘村村民头上起起降降，日日如常。这条距离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直线距离仅1公里的村庄，最近因为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火爆而走红网络。村中老年协会会长李均良接待了一拨又一拨记者，重复述说着汉塘村100多年来供奉哪吒为守护神的故事。

　　供奉哪吒已百年

　　汉塘村，位于流溪河畔，西与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相邻。早在明初，附近村落的村民就迁居于此，繁衍生息，如今已经发展到约8000村民的人口规模，是白云区人和镇最大的村落。

　　哪吒成为汉塘村村民心中的守护神，源于100多年前的一个传说。传说当年流溪河决堤，汉塘村的交通要道龙环里前一片汪洋，一名年轻的村民捡到一尊哪吒塑像，因为害怕，他把塑像扔进水里，但没过多久，塑像又漂回来，如此反复几次，最后一名年长的村民捡起，并与村里长辈商量把哪吒塑像留在村里。后来，哪吒神像被重塑，升座在龙环里门楼里。村民期盼哪吒能镇治水患，保佑一方平安。

　　作为村中供奉哪吒塑像的地方，“龙环里”门楼一度被拆除，2009年重新修葺，现在，每逢初一、十五，村民都会来上香祈福。

　　门楼对面小广场的一堵砖墙上，一幅高三米的“哪吒闹海”图引人注目，图中哪吒威风凛凛地骑在龙上。“最近来门楼参观的人很多。”汉塘村老年协会会长李均良告诉南都记者。

　　农历三月初六，是传说中哪吒的三个诞辰之一，汉塘村每年都会举行隆重的哪吒诞活动。“比春节还要热闹。”一位李姓村民向南都记者描绘着汉塘村“哪吒诞”的盛况。“从三月初三到初七，村里搭起戏台，村民免费睇粤剧大戏”。哪吒正诞那天下午，醒狮走街串巷为村民祈福，粤剧表演好戏连台。在村老年协会的主持下，村中大摆筵席，免费宴请村里的老人。到了晚上六七点，在“龙环里”门楼前举行的投灯活动更是重头戏。每年的哪吒诞，汉塘村都有10盏灯供村民竞投，由价高者带走。今年的投灯活动进账70多万元，加上在哪吒诞期间村民自发的爱心捐款，共筹得约90万元。汉塘村红卫二经济社负责人李锦开介绍，这些钱主要用于村中的敬老活动，如重阳节给60岁以上老人发放红包，以及村中的公共设施建设。“汉塘村60岁以上的老人有1000多人。”

　　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哼着小曲，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于供奉了哪吒100多年的汉塘村村民而言，哪吒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呢？在南都记者连续两日的走访中，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9岁的钟咏仪形容“哪吒有圆圆的脸，扎两根辫子，大大的眼睛是蓝色的”，在她眼中，哪吒是正义和善良的化身，“他能保护我在比赛里不摔跤”。

　　小村的狮队文化代代传承

　　汉塘村村民对于醒狮的热爱不亚于对哪吒的崇敬。明代，醒狮在广东出现，主要分布在珠三角及粤西地区。醒狮隶属于中国舞狮中的南狮，广州是南狮文化兴起的地区之一。白云区醒狮群众基础广泛，几乎村村都有自己的醒狮队，村里各个祠堂里都摆放着数头威风凛凛的醒狮。

　　年过七旬的李敬丰是汉塘村敬義堂龙狮武术队队长，在村中德高望重。这支武术队已有120年的历史。“我是1972年开始到醒狮队学习武术，一开始只有10来个人，现在已经超过300人。”2017年白云区第六届传统南狮比赛第三名，2018年白云区第七届传统南狮比赛第二名，2019年参加广东省龙狮锦标赛第一名……近年，汉塘村敬義堂龙狮武术队频频获奖。

　　村中的君达李公祠是敬義堂龙狮武术队的训练基地。暑假，每天晚上8点多，村中的小孩就在祠堂外的空地上训练。李锦开身兼敬義堂龙狮武术队的副队长，据他介绍，队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才3岁，年纪最大的已经90岁。

　　入夜，小村静谧安然，十几个年纪相仿的村童聚在一起，挥舞手中的“巨龙”。李锦开向记者展示他们每晚的训练视频，“我9岁就跟狮队的师傅学习，我的儿子今年16岁，他8岁就来学了。现在已经可以舞龙头。”在他看来，传承就是一种顺其自然，“我们还打算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跑步、压腿、扎马步、练拳……先练基本功，也有练习舞狮的。”狮队的小女将钟咏仪说。这个小姑娘7岁时进入狮队，已经学了两年。虽然舞狮表演的都是男性，但像钟咏仪这样加入狮队学习的女孩子也不在少数。

　　在君达李公祠内，摆满了狮头，橱窗上摆满了狮队获得的各种奖杯、奖状。李锦开告诉南都记者，狮队马上要去香港参加醒狮比赛，最近新购入了一个醒狮头，要请哪吒“采灵”，保佑队员在舞狮中平平安安，也保佑狮队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

　　醒狮头在使用前要经过哪吒“采灵”，这也是汉塘村由来已久的风俗。仪式在8月13日晚上举行，连邻村东华村的狮队南兴合兴堂也来沾一沾哪吒的灵气，当晚共有5只醒狮头“采灵”。所谓的“采灵”，就是哪吒“童子”抬着哪吒的塑像飞快向前跑去，后面10个年轻的醒狮队队员身披醒狮的服装紧随其后。

　　东华村的张姐指着狮队里自己的女儿说：“我女儿今年12岁，已经学了两年。我自己以前也学，学这个对她的学习没什么影响，反而学业更进步了，参加狮队的这些小姑娘学习都是名列前茅。”张姐希望等怀里的男孩儿长大了也能送去狮队学武术。

　　空港经济惠及年轻一代

　　哪吒给汉塘村更多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祈愿，而白云机场的落成带来的则是实实在在的红利。汉塘村村民黄毅竞是敬義堂龙狮武术队成员，今年25岁，他8岁加入，至今已经有17年。而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白云机场登机桥维修人员。

　　2004年8月2日，白云国际机场竣工。对于近在咫尺的汉塘村，是个大新闻。村里连续组织3天参观新机场。那一年，黄毅竞10岁。

　　“上初中后，父母觉得在机场工作待遇好，离家近，希望我长大以后能找一份和机场相关的技术工作。后来，我在广州市技师学院读中专，学机械，毕业就到了机场工作。”黄毅竞说，机场建成后，村中许多学生报考志愿时，会有意识地选择能够在机场就业的技术类专业。虽然登机桥维修的工作要在户外，风吹日晒，但黄毅竞觉得在机场工作，有发展空间和晋升通道。

　　东华村合兴堂醒狮队队长余卫钊也受机场经济惠及，他的公司主要做飞机配餐。“东华村有一半的人都在从事机场相关的工作，要么在机场里面，要么在机场附近做配餐、物流”。

　　机场为这些年轻人提供了维修检测、安检、行李托运等工作岗位，连年长一点的村民也能够在机场找到一份保洁的工作。黄毅竞觉得，离机场近，能安心工作让他们在竞争机场岗位时更有优势，“跟外面的人相比，因为离家近，我们上下班能节省大量时间，工作派遣也方便。”

　　选择“过时”的娱乐方式

　　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让汉塘村意外走红，但许多汉塘村民都没看过。与大部分城里追随流行时尚的年轻人不同，像黄毅竞这样的汉塘村龙狮队队员，工作之余，选择日复一日练习舞狮，教下一代武术，对这种在很多人眼里已经“过时”的娱乐活动保持着痴迷与热爱。他们信奉哪吒，相信他能够带来好运和庇佑。

　　新醒狮头请哪吒“采灵”的仪式开始前，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披着小型的醒狮服装，一板一眼学着狮队队员舞狮动作。与狮队的醒狮头相比，他们的小狮头做工不够精致、色彩也不够明艳，八月闷热的晚上，孩子们不得不时常停下来透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尽管家长劝说，孩子们仍不肯放下手里的“玩具”。

　　黄毅竞刻画了一幅汉塘村青年的独特群像，他们不用新潮流、新生活方式定义“年轻”，扎根于民间传统文化，这种追求更有历史沉淀。丰沃的村落文化滋养了一代又一代汉塘村民的精神世界。

　　采写：南都记者 卫志凌 江英 刘军 实习生 薄晓倩

　　摄影：南都记者 马强